《走进鲁迅》：思想者鲁迅

　　王乾荣—中国青年报2000年8月28日
　　以“浑不吝”著称的王朔先生，这回深沉起来了。不过，就像毛泽东说过的，有些人演惯了 反面角色，让他扮正角儿，一时未必能装得像。王朔一向将知识分子骂得狗血喷头，这回却拖着知识分子的腔调，一本正经地发问：“鲁迅有什么思想？”言外之意，鲁迅是没有思想的。王朔 的目的，就是要摘下鲁迅头上的“思想家”桂冠。而按照一般逻辑，能如此予夺“思想家”桂冠之人，显然就是个大思想家，否则，他怎么知道谁有思想，谁没有思想呢？当然，尽管王朔扮演 “大思想家”的角色让人看着有点滑稽，但总还是有人欣赏他的表演的。问题在，鲁迅自己从来都对“思想家”之桂冠敬谢不敏。比如，当年有人赠鲁迅高帽子一 顶，曰“思想界的权威者”，就吓得他连连摆手。“思想界的权威者”，大约称得上“思想家”了吧？但送这大帽子者，知道“鲁迅有什么思想”吗？恐怕未必。王朔跟这些无聊的人较劲，似 乎比他们站得更高，看得更深刻，于是要褫夺鲁迅的“思想家”桂冠，其实同样陷入无聊。“思想界的权威者”这称号，确实很吓人，鲁迅自然是不配的。但不当“权威者”，却不一 定没有“思想”；不是思想家，却完全可以是一个“思想者”。鲁迅几百万字的作品里闪耀着思想的光芒，他看清了中国几千年的历史只有两个字———吃人，有几个中国人这样“思想”过 呢？当然，咱们中国对于大小、尊卑，向来是分得非常清楚的，就连称呼，也十分到位。什么天 地君亲师，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，都不去说了。我一想到诗人流沙河的“现代诗界五品制”之说，就觉得好笑。流沙河戏谑地将所谓“国际知名诗人”、“著名诗人”、“诗人”、“诗作 者”、“诗歌爱好者”分别封作诗公、诗侯、诗伯、诗子、诗男五个等级，甚为森严。这里换种说法，大概前三等是该称作“诗家”或“诗人”的，后两种则不但不能称“家”，连“人”也不 是了，只能叫“者”。其实，还不都是把很多句子写成一行一行的人吗！然而在叫法上，是绝对不能“乱伦”的。反潮流分子王朔，怎么也热衷起这旧道统来了，硬要在思想界分出一个什么 “家”来，再决断谁够不够“家”？既然“思想家”桂冠是别人戴到鲁迅头上的，王朔在《我看鲁迅》里说的一通话，便是无的 放矢。他那些话，应该写在《我看给鲁迅戴思想家帽子的人》里面去。你们两家靠边儿打你们的仗去，生拉硬拽让鲁迅陪绑干什么？莫非，你也想借鲁迅火一把？鲁迅不是什么思想家，他只是 一个人人都可以瞄准练把式的靶子。鲁迅不当“思想家”，他做一个“思想者”，你总不能限制吧？他呱呱坠地之时，是没有什 么思想的，但他生在风雨如磐的那个时代，他经历了太多的苦难、血腥、丑恶、压榨，他和他怒之哀之的同胞一起，要生存，要温饱，要发展，总不能没有一点儿思想吧。王朔，你取消了他的 思想，未免太蛮横了吧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