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九日的正午,我从一个报馆里的朋友打来的电话中,得知了鲁迅先生的噩耗,这在我心头撒下了一种成分十分复杂的痛苦。错错沉沉中,跑来跑去的将这消息转告许多朋友,跑了半天,回家以后,提起笔来,先在纸上写了十六个字!“敌乎,友乎?余惟自问。知我,罪我——公已无言。”
然后买来了几尺白布。将这些文字写上去算是挽联。
我在我和鲁迅先生的私人关系上所感觉到的哀痛,总算是寄托在这十六个字之中了。次日上午九时,我到万国殡仪馆去瞻仰先生的遗体。看了那依然严肃,正直,强毅的遗容以及纷至沓来的瞻仰者,我总感到先生虽然已经“无言,”但是他的永留在中国大众身上的影响,就是此后“知我,罪我”的代言者!先生的生前,虽然发言行事,不无看错的时候,但即使是错误,也从一种十分纯正的立场出发,绝没有卑劣的动机。他观察人物,判别友敌,纵然不一定正确,但他那爱护战友,憎恨敌人的坚强的伟大精神,是一贯的。
先生的谢世,损失是多方面的,譬如久在计划中的中国文学史的未及编成,就是中国学术界的大不幸之一。但先生早已想到,一切的损失,只有后辈的努力可以补救,所以他在遗嘱中特别叫我们各自努力自己的生活和工作。
《走进鲁迅》:徐懋庸论鲁迅:知我罪我公已无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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