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鲁迅与我七十年》：第七十二章　被逼迫而死

　　我与凌山阿姨的话题又转到当年父亲５０岁的生日庆祝活动上。
　　这次活动是由史沫特莱等几位朋友所倡议，董秋斯是整个活动的口译者，这段佳话大家已经熟知。但人们不一定知道又是什么机缘使史沫特莱选中董秋斯为翻译的呢？原来，当时董秋斯所编党的外围刊物《世界月刊》勇敢地全文刊登了日本法西斯那个鼓吹侵略战争的《田中奏折》，史沫特莱认为董秋斯很有正义感和胆识，设法结识了他，并通过他再认识还住在景云里的父亲。担任口译自然仍是董先生。史氏钦佩父亲，庆祝生日之举便由此而发起。
　　当时白色恐怖那么严重，父亲又是敌人的眼中钉，因此操办这个庆祝活动是要担当很大风险的。董秋斯和蔡咏裳两位寻到法租界的一家荷兰餐厅，才使许多左翼作家有这一次值得载入史册的聚会。总之，这项活动的一切跑腿打杂，包括安全工作的布置，都是由董秋斯夫妇和一些同志承担的。我父亲与这两位关系之深厚于此可以想见了。只不过后来董先生与蔡咏裳阿姨离异，改与凌山阿姨结为夫妇，但大家的友情依旧。何况母亲起先也是经蔡咏裳阿姨的介绍才认识凌山的。
　　凌山阿姨生第一个孩子是１９４４年（正值罗马尼亚从法西斯铁蹄下解放，所以孩子取名“志凯”）。我母亲细心地向这位初为人母的阿姨传授当妈妈的经验，还亲手缝拼花色布块的“百纳被”和绣了花的小“和尚袍”送给他们（这种拼布叫做“百家衣”，也是生活拮据时代的节俭之道）。为此，凌山至今还深情地忆念着“许大姊如慈母般的帮助”。
　　董秋斯先生侥幸未被早年的严重肺病夺走生命，到晚年竟遭江青逼迫而死。这就要讲到他与张文秋的关系了。张文秋是毛主席的亲家，她的女儿刘思齐和邵华分别嫁给毛岸英和毛岸青，这是大家都知道的。但很少人知道，张文秋的大女儿刘思齐有好几年是由董秋斯夫妇代为抚养的。１９２９年，张文秋的丈夫刘谦初是山东省地下省委书记。夫妇俩不幸被军阀韩复榘双双抓获。由于叛徒出卖，刘的身份暴露。而对张文秋又一时抓不到把柄，加上当时她已怀孕在身，经组织营救才得脱离虎口。但刘谦初与２１位革命志士一起被韩复榘杀害了。
　　张文秋出狱后来到上海，经组织的安排住在刘谦初好友董秋斯家里待产。１９３０年春天，生下的刘思齐寄托在董家，请个女工带着。她自己继续从事地下工作。后来，张文秋也是在董秋斯的家里认识了史沫特莱，并由史沫特莱将她推荐给共产国际间谍系统的左尔格，成为他情报网里的一员。直到左尔格在日本被捕杀，该情报系统撤回苏联，张文秋才于１９３６年带着女儿思齐去了延安。
　　文化大革命开始，江青指派专人来找董秋斯，强迫他写证明材料，要他否认刘思齐是刘谦初烈士的亲生骨肉。江青之所以这样做，无非是妄图陷害张文秋。董秋斯那时已经７０多岁，身体十分衰弱，但他面对这种高压，仍奋起回答：“思齐是刘谦初牺牲前交待我照顾的，怎么会不是他的女儿！”江青派来的人一次次逼迫，他一次次强烈抗辩，决不改口。他的心脏经受不了这种无休止的逼迫，心力衰竭反复发作，又因为有“问题”而不让住院治疗，终于在我母亲去世后的第二年，１９６９年的除夕夜，在家里因无条件抢救而含冤逝世。可以这样说，董秋斯以自己的生命保护了张文秋。未悉张文秋本人知也不知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