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19年2月,父亲卖掉绍兴祖居老宅,将全家迁往北平。这之前,周作人见大哥忙于搬家,便向北平的学校请了几个月假,带着太太羽太信子和孩子到日本探亲去了。搬家的一切事务自然都落在父亲身上。父亲从找房子到买下八道湾,寻工匠整修房屋和水道,购置家具杂物等等,足足忙碌了9个月。
八道湾的房屋高敞,宽绰而豁亮,是被称为有“三进”的大四合院。父亲让兄弟住后院,那里的北房朝向好,院子又大,小侄子们可以有个活动的天地;又考虑到羽太信子家人的生活习惯,特意将后院的几间房子改装成日本格式。而他自己屈居于中间二排朝北的“前罩房”。这屋子背阳光,比较阴冷。
房子整理安定之后,父亲为全家着想,以自己和弟弟作人的收入供养全家。他们兄弟还约定,从此经济合并,永不分离,母亲年轻守寡辛苦了一辈子,该享受清福。朱安大嫂?鲁迅原配。编者注?不识字,能力不足以理家,这副担子自然而然落到羽太信子的身上。父亲自己除了留下香烟钱和零用花销,绝大部分薪水都交给羽太信子掌管。
没想到八道湾从此成为羽太信子称王享乐的一统天下。在生活上,她摆阔气讲排场,花钱如流水,毫无计划。饭菜不合口味,就撤回厨房重做。她才生了两个子女,全家雇用的男女仆人少说也有六七个,还不算接送孩子上学的黄包车夫。孩子偶有伤风感冒,马上要请日本医生出诊。日常用品自然都得买日本货。总之,钱的来源她不管,只图花钱舒服痛快。对此,周作人至少是默许的。他要的只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,还有“苦雨斋”里书桌的平静,别的一概不问不闻。当然他对信子本来也不敢说个“不”字。苦的只是父亲,因为他的经济负担更重了。
但这一切仍不能让羽太信子称心满意。她的真正目标是八道湾里只能容留她自己的一家人。
就这样,在建人叔叔被赶走10个月后,她向父亲下手了。也不知道她在枕边向周作人吹了什么耳边风,在父亲身上泼了什么污水毒涎,——对此别人永远是不可能知道的——我们只知道这一天,1922年7月19日,周作人突然手持一函,外书“鲁迅先生”,信里边咬牙切齿地写着:“以后请不要到后边院子里来!”父亲感到诧异,想问个明白,“后邀欲问之,不至。”可见羽太信子这一口咬得多么毒!就这样,父亲也被周作人夫妇逐出了八道湾。
祖母受不了这冷酷的环境,也从此住到长子的新家。八道湾这所大宅终于称心如愿,为周作人夫妇所独占。
对于这段历史,某些鲁迅研究者们推测,是他看了一眼弟妇沐浴,才导致兄弟失和的。但是据当时住在八道湾客房的章川岛先生说,八道湾后院的房屋,窗户外有土沟,还种着花卉,人是无法靠近的。至于情况究竟如何,我这个小辈当然是没有发言权的。
不过,我以现代的理念分析,却有自己的看法,这里不妨一谈。我以为,父亲与周作人在东京求学的那个年代,日本的习俗,一般家庭沐浴,男子女子进进出出,相互都不回避。据上所述,再联系当时周氏兄弟同住一院,相互出入对方的住处原是寻常事,在这种情况之下,偶有所见什么还值得大惊小怪吗?
《鲁迅与我七十年》:第二十四章 兄弟失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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