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载《太白》1934年12月20日第1卷第7期。
半个月前我写“桂花树”的时候,曾经忽然想到了蜈蚣。因为我幼时候听了“把鸡毛埋藏在泥土里能够变成蜈蚣”的传说,曾在金桂花树下做过几次幼稚的实验。那用不着说,鸡毛当然不会变蜈蚣的。然而因此说起桂花树,至今还使我连带地记起蜈蚣来。但文章是已写了大半了,半路上没有法子插进去,只好把它剩下来,当作这回的题目。
说起蜈蚣,诸位想必是知道的。它有好几种,大的一种有数寸长。它的身子分许多节,背上黑色而且发亮,很光滑的。每一节生着一对红色的脚。它的腹面是带淡黄色的。它的形态和颜色不能说不美丽,但是许多人怕它,或嫌恶它,如果被人看见;它是难得幸免的。
它的被人憎恶,害怕,最主要的原因为的是它有一对钳。这一对钳是生在第一节体上的一对脚的变成物。它们的尖头上各有细孔,和贮藏毒汁之处相通连。生物如果被它钳住时,便把毒液注射在皮肉里。医生还没有发明注射针的时候,蜈蚣已经发明了。但它的带着注射针,目的并不在给人医治疾病,它是要使牺牲者中毒!使它很快地麻痹或者死去。蟋蟀被它钳住时,两条大腿颤几下,便死去了;大人被它一钳也会跳起来,或者皱着眉头许多时候。许多动物学者说热带的大蜈蚣,便是人被钳了也是危险的。美国的皮尔斯(A.S.Pearse)说:有过小孩被热带的大蜈蚣钳死的报告。但我们所常见的大蜈蚣虽没有那么危险,被它钳一下,痛是很痛的,并且须好几天后,肿才消去。因此它被种园地的工人看见时,照例一锄头把它锄死;便是教书先生看见它,也少不得连忙脱下鞋子做打它的器具。它的被仇视,不是没有理由的。
但它的这一对钳是打猎和防身的武器,决不肯因了人的仇视和憎恶就此放弃的。它昼间躲在土中、石下这些地方,晚上出来,游行各处。它是凶猛的食肉者,它随便捕吃许多种的昆虫,也吃蚯蚓等昆虫以外的动物。它的嘴,并不著名的,构造和昆虫的嘴有点相像,有一片上唇,一对大腮,两对小腮。第二对小腮合并而成下唇,只将称为触须的一部分分列在左右。它战斗时全靠体力和毒钳,小虫被它看见、捉住,是很不容易逃脱的。蜈蚣的头上还生着四对小眼睛,但这不大被人注意。
蚯蚓本是多机谋的小生物。它一点不带武器,身子像条橡皮管,静静地住在泥土中,是很安全的。不料蜈蚣识破了它的秘密,时常到土中去和它为难。蜈蚣的攻击方法是一下子用身子把它缠住。铜钩似的脚把它抓住。一面就用钳来钳。蚯蚓没有回攻的方法,只学得一点抵御的法子,便是身子很快很有力地做S状扭曲。如果蜈蚣较小,蚯蚓很大,也许一下子把蜈蚣抛开在一边了。但是你们要知道,蜈蚣是喝血的动物,决不就此甘心的,它即时掉过头来,如小龙船似的划动两边的小桨,再向蚯蚓进攻。胜利终究是属于蜈蚣的。
蜈蚣是我们常见的生物,要视察它的形态并不难,只要把它捉来弄死,便可细细地数它有几节,有多少对脚;可以看它的头上的触角,它的末了的一对脚伸向后方,像尾巴的样子。身子的前端有嘴,后端有肛门,肛门前面有产卵的孔(指雌的)。多数蜈蚣是卵生的,那卵常常产在泥土下面的。身子的两旁每隔一节有细孔,这是呼吸空气用的。但是要观察它的生活就比较地不容易,要是不向自然中去看,只有把它饲养起来的一法了。如果要观察它的行动,还要艰难些;我们虽然常见它缓缓地走过,被追击时不会昂着头奔跑;然而至今还没有人知道它是如何行走的!我们知道人的行走是左右两脚交换着走的;多种鸟类也会这样走。——虽然麻雀不会掉步,只会跳;燕子好像并跳也不会了,只会在巢里的时候略略会移动几步。四足动物的走法,我们也还可以看出来,只是遇到像蜈蚣的多足的动物,观察就难了。英国的动物学者兰凯斯德(Lankaster)的诗句里,说明了蜈蚣行走的不容易知道,这是可以安慰视察者的焦急的:
一条蜈蚣本来很快乐,
后来蟾蜍对它说着玩:
“请问尊腿哪条先走,哪条后走?”
这才引起了它的疑惑,
直到倦极倒在沟里边,
终于不懂怎么开步走①。 [/pre][pre]①这几句诗有人说是兰凯斯德所写,也有一说是兰凯斯德引用的,我一时无从查明,姑且翻译在这里。[/pre][pre]
关于蜈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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